二、陈氏书院《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考
陈氏书院作为祠堂，其功能当数供奉、祭祀祖先为首要，所以建造陈氏书院时，在后进的中座及东、西座共设有十一个神龛，用以摆放陈氏族人的祖先神主，让后人供奉祭祀。神主又叫神位，在原始的泛神崇拜时代，原始崇拜以自然物本身为神，人死后，以盛骸骨毛发的陶罐为祖神。文字出现后，人们便省事地以木牌书死者名取代之，为了方便直立，还加以底座固定，有钱人家更在木牌四周镶嵌雕花饰边，成为民间供奉祭祀的神主牌，因以木造，故又叫木主，是一种偶像的抽象替代物。广州陈氏书院神龛的原貌，人们当可从１９２２年森清太郎著的《广东名胜史迹》的附图略知一二，然而关于陈氏书院后座神龛如何分布？神主牌如何排列？神主牌位总数是多少？有关这类资料，本来文献记载不多，加之２０世纪初至３０年代，广东局势动荡，陈氏书院原有的资料早已失落不知何处，而在坊间也是知者甚少，更遗憾的是，作为实物资料的原放置于神龛内的神主牌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坏，实在难以稽考，留给人们一大谜团。今幸有陈氏书院《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成为我们解开陈家祠后座神龛之谜的钥匙。
（一）陈氏书院内神主牌的排列
在《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中，龛由上至下共分列二十一级，每级５７个座号。顶层第一级由中向左为单（奇） 数排列；而由中向右是双（偶） 数排列。第二级与第一级相反，由中向左为双数排列，由中向右为单数排列。在二十一级中，凡奇数级的排列都是左单右双，偶数级的排列即左双右单。第二十一级中两旁各有两位无号，共有１１９３个座位号。第一至二十级的两旁各有两个号是空缺未有入主，实际已入主有１１１３位，与图上细说明所标数字相同，图中数字均以商用数字表示。这些已入主的座号均标有入主人的名字和县份。
据图中说明文字最后一段： “现各龛之主，先分朝代，后论昭穆，其昭穆相同者，则以开报交银日分次位”， “图谨按照收册挨次位，但诚恐各房间有昭穆不合，经已绘图张挂，比众稽查，以便更调。唯仍恐远外未及周知，今再将此图发印付呈。如各房有位次错置，不合昭穆者，可即携号单到东斋内报明更正便是，倘迟延不报，一经泐石是为定式，毋得更调各龛座。” 我们得知：当时陈氏建祠公所按照捐资入主挂号收册、排好座位后，恐防出现各房之间的昭穆次序有错，便绘图张挂，让众人查对，以便更调。仍恐防远在各处的族人来不及知道，再将图印刷寄发给各地陈姓族人，好让各房有位错置，不合昭穆的携号单报明更正，逾期不报，一经书写就固定为格式不能再更调。这告诉了我们一个信息：当年陈氏书院后座各神龛排位图曾大量印刷寄发到广东各府州县的陈氏族人手上，民间当存在有不少陈氏书院各神龛的排位图；虽经历了内战、抗战、“文革”等时期，但仍应有幸存的可能，有待慢慢被人发现而已。同时从字面也了解到神龛上的神主牌位排列是“先分朝代，后论昭穆”。所谓昭穆，一向多有争议， 《辞海》解释是：古时宗庙中的次序。始祖居中；双数的世代如二世、四世居左为昭；单数的世代如三世、五世等居右为穆。《周礼·春官》记有： “自始祖后，父曰昭，子曰穆者。”而又有说：昭穆一般指称左右次序。按图中所说，昭穆指
的应为世次。这些神主牌的排列，充分显示了中国礼文化的可操作性。
然而，排位图上另有的文字： “合共收捐银正座主位２９１５，合共收捐银旁座主位２０４７，合共收捐银厢座主位１３７，共董事捐银正座主位５０６，共董事捐银旁座主位７４０，共抵还董事正座主位２０１，共抵还董事旁座主位１９２，倡建各绅士正座主位５１，倡建各绅士未报正座２９，倡建各绅士旁座主位１９，酬劳各值理正
座主位４７，酬劳各值理旁座主位１３。”这印证了《议建陈氏书院章程》上所说：在广东的陈姓族人，只要有钱就能买到陈氏书院董事职位并获得正座主三代；按正座、旁座、厢房所需，缴纳一定款项，其祖先牌位就能入主陈氏书院的神龛供奉；凡出名倡建陈氏书院者，都能得正座长生禄位；题捐巨款者获陪享位，陪享位序之高卑论捐款数目之多少而定。至于“先分朝代，后论昭穆”，早已言实背向了。
（二）陈氏书院神龛分布排列及安放的神主牌的总数
现据陈氏书院《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中文字说明的“陈氏书院各府州县主位总列”，我们知道了神龛排列的规律是西（左）单、东（右）双，现按图中说明将陈氏书院后进中座、东西座的十一个神龛的分布列表如下：
按上表的数字统计，陈氏书院后进十一神龛共有１１５３８个神主牌位，但接下来，图又有文：“总共正座旁座现安主６１７１，除现安主位外尚有余５３３９”，两者所合总数又是１１５１０，而往后更 有“以上共十一龛总计座位１２５１０”，这就怪了，图中出现了的三个神主牌总数，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呢？
细分析图中数字出错的地方还真不少。首先， “正座西第三龛共座位１１８７”与图中间所绘的是正座西第三龛入主神位排位图所标有１１９３个座位号有出入。其次，将图中所列的捐银主位、董事主位、倡建各绅士主位、酬劳各值理主位等各项数合计是６１１１，与“总共正座旁座现安主６１７１” 之数又不等。再者，说明文字前有“阳江厅共报得主位１１０”，后有细列的“阳江县１１１”。显然这张图上有些数据是有笔误的。可惜，陈氏书院的十一个神龛，现只有《正座西第三龛》这一张图，实难一一求证其对错。
在众多数目中，经梳理，唯一多次出现而又统一的数据是６１７１。“总共正座旁座现安主６１７１”；“现正座主３７４９，现旁座主２２８５，现厢座主１３７” 合共６１７１； “正第一龛１１７０，正第二龛１１１３，正第三龛１１１３，正第四龛１５２，正第五龛２０１，东第六龛１０７１，西第七龛１０７１，东第八龛１４３，西第九龛未，东第十龛未，西第十一龛１３７”合计６１７１；还有细列的各县份入主数合计是６１６８，加图表外未有县份的三主，刚好是６１７１；另外如果“阳江厅共报得主位１１０”，以“阳江县１１１” 为准，那么广东省各府州县合计的已入数也是６１７１。由此可说这已入主的６１７１是一个准确的数。这一来，“总共正座旁座现安主６１７１，除现安主位外尚有余５３３９” 的整合数１１５１０可能是陈氏书院的神龛的总座位数。
此外，按理后东座和后西座神龛座位数应是对称才是，要是西旁座东第九龛、西旁座西第十一龛共座位不是８５９，而是与东旁座东第八龛、东旁座西第十龛共座位都是８４５，那么，十一个龛合计总数恰恰是１１５１０。而“以上共十一龛总计座位１２５１０”可能是笔误所至，应该是１１５１０。至于日本学者牧野巽在１９４０—１９４１年参观广州陈氏书院时，曾统计出陈氏书院后进中座及东、西座的十一个龛中共供奉的神主牌位为１２０００个以上④。其统计的只是一个约数，１２５１０与１１５１０相差一千，相当于一个神龛的牌位量，要是总数是１２５１０的话，岂不开列的十一个龛的牌位数都有错？这似乎不合理。通过上述分析，本人认为陈氏书院后座十一个神龛内置神位总数应是１１５１０个。
三、捐资兴建广州陈氏书院的县份辨析
关于广东省参与兴建陈家祠的县份，当今学术界基本认同“陈家祠由广东省七十二县陈姓族人合资建成”。这一说法，其依据主要来源于陈家祠内一副保存完好的传世楹联：
光绪十有九年岁社昭阳大荒落日廛寿星之次己巳谷旦溯妫渊源逯胡公而命氏颍川派衍粤海分支历四千余年
苗裔滋蕃总是神明一脉，发宛丘光耀始敬仲之辞卿诗礼孔闻
春秋左立合七十二县宗盟共守不外仁义两言三水西村房聚星堂敬献裔孙梦日敬撰并书当年（１９５８年），以陈氏书院为馆址筹建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时，由于历史原因，有关陈氏书院的资料传世者几稀，参与捐资兴建的县份无从查考，人们只能从楹联中的“七十二县宗盟共守”推而定之，并一直沿用至今。但是，陈氏书院现保存下来的
另一副楹联：“光绪癸巳年仲秋之月九百年派溯英州故土常怀绳祖武，七十县宗联穗石德星再聚蔚人文。南海麻奢房致远堂敬献。”这当中的“七十县”又如何解释呢？
笔者细读陈氏书院《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并翻查有关资料作进一步研究发现，说“陈氏书院为当时广东的七十二县合资兴建而成” 这一结论是有问题的。现利用排位图结合其他资料，略作探讨，谈谈本人的不同看法。
（一）参加捐资兴建陈家祠的确切县份
在黄海妍、鲍炜的《从〈陈氏宗谱〉看陈氏书院的兴修》①一文中，我们了解到广州陈氏书院的倡建过程。也知道陈氏书院是集广东省内各县购买入主牌位的题捐款项得以建造而成的。从《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中详细开列的广东省各府州县，共统计出在１８９３年冬参与捐资兴建陈氏书院的共有七十一个县，而罗定、嘉应又另以“州” 为单位捐资入主陈氏书院神位，赤溪厅也脱离新宁县（今台山） 捐资入主陈氏书院神位，此外，还得知当时广西柳州也有两人捐资入主陈氏书院神位。
据同治年重印的道光本《广东通志》记载，广东当时共有八十六县（七州、七十九县）；且这些县制沿用至民国时期。广东八十六县与前文代的排位图所列的广东省各府州县数目一致。为便于对应《正座西第三龛》排位图上分列的县份，现将同治年重印的道光本《广东通志》内的县份细列出来：
广州（１４县）：花县、从化、番禺、增城、新宁（今台山）、
新会、南海、顺德、三水、清远、东莞、新安（今深圳）、香山
（今中山）、龙门。
肇庆（１３县，其中州１、县１２）：高要、广宁、四会、封川
（今封开）、德庆州、开建（今怀集）、新兴、阳春、阳江、高
明、开平、恩平、鹤山。
潮州（９县）：澄海、揭阳、普宁、潮阳、惠来、饶平、海
阳（今潮安）、丰顺、大埔。
高州（今茂名） （６县，其中州１、县５）：茂名、化州、电
白、信宜、吴川、石城（今廉江）。
惠州（１０县，其中州１县９）：博罗、归善（今惠阳）、河
源、和平、连平县、龙川、永安（今紫金）、海丰、陆丰、长宁
（今新丰）。
韶州（６县）：翁源、曲江、英德、乐昌、乳源、仁化。
罗定（２县）：西宁（今郁南）、东安（今云浮）。
嘉应（今梅县）（４县）：平远、兴宁、长乐（今五华）、镇
平（今蕉岭）。
廉州（今广西合浦） （３县，其中州１县２）：合浦（在广
西）、钦州（在广西）、灵山（在广西）。
琼州（１３县，其中州３县１０）：琼山、崖州、文昌、万州、
澄迈、定安、乐会、儋州、临高、陵水、昌化、感恩（今海南东
方县）、会同。
雷州（３县）：海康（今雷州）、遂溪、徐闻。
连州（２县）：连山、阳山。
南雄（１县）：南雄（今始兴）。
陈氏书院全面完成于１８９４年，而上文所述的两副对联写于癸巳年秋（１８９３年） 举行的落成典礼，排位图则绘于其后的同年冬。两副对联出自同一时间，但上面的“七十二县” 和“七十县”本身就不一致，与排位图上细列捐资入主的七十一县之数也不符。从时间上分析，对联上的“七十县” 可能真是当时有参与的实际县份，但“七十二县” 按时间先后就显得不合理了。
由此可见，据对联上的“七十二县宗盟共守” 而定“陈氏书院为当时广东的七十二县合资兴建而成” 的说法是不当的。按图文：“次尚余吉位，如有入主者，祈请早日开报”，虽说在１８９３冬至１８９４年竣工的时间里，余下的５３３９个神位中，继续捐资入主陈氏书院者当存在有其他未报县份加入的可能，但究竟共有多少个县参与兴建陈氏书院，仍是一个疑问，有待找到新资料才能加以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