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化乡邻启新知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杨逸 林盛 实习生 郑焱璐 郭桐妤 通讯员 杨晓 王丽丽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刘力勤 实习生 欧瑶瑶
核心提示
民间俗谚有云:“天下李,广东陈”。追溯岭南地区的人文渊薮,不能不从陈姓说起。陈姓历史悠久,是中国古今常见六大姓之一。在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陈姓位居广东省十大姓氏榜首。据不完全统计,广东陈姓人口总数,在全国陈姓总人口及广东省总人口中的比例均超过十分之一,足见陈姓后裔之繁盛。
陈氏族人在岭南的繁衍,与中原移民的岭南开发史同时开篇。据明代学者黄佐《百粤姓氏考略》记载,陈姓族人踏足广东至今已有超过两千年历史。广东陈氏俊才辈出,在岭南文化发展每一节点上,几乎都产生了望重士林的学者、名臣。
在古称“冈州”的江门地区,史上出现的陈氏名人更是灿若繁星:唯一从祀孔庙的广东学人、著名哲学家陈献章(陈白沙),辛亥革命元老陈少白,近代著名历史学家陈垣,中国植物分类学奠基人陈焕镛,蔡李佛拳创始人陈享,等等。他们的创新性与革命性建树,为岭南文化的繁荣写下不朽篇章。
从本期开始,《百姓寻根》系列报道将推出“广府篇”,从珠三角地区的家族文化中,探寻广府文化生生不息的奥秘。本期记者以“岭南第一大姓”陈氏开篇,走进一代名儒陈献章的故乡——江门白沙村,寻访这位学术宗师留下的历史遗踪,与读者一同解码陈氏族人与岭南文脉之间的渊源。
岭南一人
学绍程朱,
独创儒学南宗
位于珠三角西南一隅的侨乡江门,街道两旁骑楼、侨宅鳞次栉比,随处可见岁月留下的沧桑。
江门地区古称“冈州”。“冈州陈氏”一直流传着“七子流芳”的故事。南宋谏议大夫、抗元英雄陈凤台因被朝廷贬谪,举家南迁,并将七个儿子分散到珠三角各地定居,繁衍生息,成为广府陈氏族人的一支重要来源。
由于年代久远,家族庞大,“七子流芳”的来龙去脉也在史海中日渐模糊。不过,陈凤台孝义传家的遗风,却融会到当地陈氏族裔的血脉之中。经过上百年的孕育,明代冈州地区走出了一位承前启后的陈氏学人。他就是“岭学儒宗”陈献章。
陈献章生于新会都会村,少时迁居白沙村,世称“白沙先生”。时移世易,古时僻静的白沙村早已成为江门市中心的一部分。气势巍然的白沙祠,依旧坐落在闹市之中。立于前庭广场的陈白沙铜像,一身儒者衣冠,风度翩翩,谈笑自若,仿佛正穿越时光的烟尘,向世人走来。
白沙祠建于明万历二年(1574年),乃朝廷为纪念陈献章而诏建。祠堂梁上悬挂高高低低的大小匾额,给游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圣代真儒”、“圣道南宗”、“道宗濂洛”、“派接鹅湖”、“道传孔孟三千载,学绍程朱第一支”……无不见证祠堂主人在儒家思想中的显赫地位。
“在宋明理学发展史上,陈白沙的思想具有划时代意义。”江门市博物馆华侨文物研究中心副主任吕明介绍,当时,程朱理学一统天下,无人敢越雷池半步,陈白沙却强调“学贵知疑”,开创“岭南心学”,最终为阳明心学的诞生铺平了道路。万历十三年(1585年),陈白沙受诏从祀于孔庙,成为岭南唯一进入孔庙的历史名人,得到“岭南一人”之誉。
陈白沙对书法亦多有造诣。他博取诸家所长,使岭表书风为之复振。“天下人得其片纸只字,藏以为家宝。”陈白沙的23代后人陈胜,向记者展示了陈白沙首创的“茅龙笔”。茅龙笔取材于圭峰山白茅,吸墨饱满,坚韧耐用。陈胜即席挥毫,只见茅龙书法苍劲有力,笔划中常常留有空隙,形成“飞白”,更显变化无穷。
茅龙书法盛行五百年不衰。“白沙茅龙笔制作技艺”在2008年入选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不少陈氏后人都在自觉传承这一制作技艺。看似信手拈来、就地取材的发明,其实蕴藏着广府人开拓创造的文化自信,通过白沙后人的代代相传得以发扬。
孝义传家
母节子贤,诗教德化乡邻
行走在白沙祠里,不难被其间古朴庄重的氛围所感染。在祠堂前院,一栋四面飞檐的木石牌楼分外引人注目。牌楼立面三间,檐下斗拱密致,瓦面精美,是广东现存完好的两座明代牌楼之一。牌楼的正中木匾书有“圣旨”、“贞节”字样,而在背面木匾的题字里,却冒出了一个怪字:“母节子贒”。
在记者的追问之下,吕明道出了个中缘由:因父亲早逝,成了遗腹子的陈白沙由母亲林氏独力抚养成人。牌坊上的“贒”就是“贤”异体字,意即“忠臣为国家之宝”,反映出朝廷对陈白沙母子的嘉许。
特殊的家庭环境,使陈白沙对母亲特别孝顺。他的诗文字里行间,也充满了报答亲恩的赤子之心。成化十九年(1483年),在应诏上京期间,陈白沙收到了母亲病重念儿的家书,遂向宪宗皇帝上《乞终养疏》,请求归家奉养母亲。“天下母子之爱虽一,未有如臣母忧臣之至、念臣之深也。”感人至深的话语,至今读来让人仍觉满纸戚戚。
在陈白沙以孝为先的思想影响下,无论谁家有老人生病住院,村里总有人自发探望。邻里之间要是遇上困难,族人也会及时伸出援手。陈白沙还手书《忍字赞》,以唐代张公艺“百忍成金”的故事,劝诫后人和睦相处。
“他教育子孙和门生,很有一套办法。”陈胜告诉记者,陈白沙虽然是大学问家,却擅长“诗教”,时与弟子吟诗唱和。他的诗歌通俗易懂,平实动人。高深的理学思想,往往也可从中窥得一鳞半爪。
为免乡人好逸恶劳,陈白沙先后编写《戒色歌》《戒戏歌》《戒懒文》,供子弟作为座右铭。“尔懒岂自知,待我详言之:官懒吏曹欺,将懒士卒离;母懒儿号寒,夫懒妻啼饥;猫懒鼠不走,犬懒盗不疑。细看万事乾坤内,只有懒字最为害。”时至今日,白沙村民仍以《戒懒文》的诗句自勉。
陈白沙一生安贫乐道。“二五八日江门圩,既买锄头又买书。田可耕兮书可读,半为农者半为儒。”浅白的诗文,表露了一代学人的心迹。由于多次科举不第,陈白沙与仕途缘悭分浅,他的后人也很少出现大人物。“陈白沙是一个不求功名利禄的人,他的后人也多选择务农,而没有走上科举功名之路。”原江门市博物馆副馆长梁炳尧如此解释。
不过,陈白沙的治家精神却为族人所铭记。从2003年开始,族人选择重阳节举办纪念陈白沙诞辰活动,旨在凸显陈白沙的孝德精神。2010年至今,白沙祠已举办五届以“开笔破蒙”为主题的“白沙文化节”,参与学童为数众多。白沙后人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弘扬百载相传的儒者之风。